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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風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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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前豪格在關外被明軍按在地上摩擦, 年後兩塊硬骨頭洪承疇和孫承宗先後被調到遼東任職。遼東近期頻繁換防,恐怕會有大動作。

本來為了配合明玉的互市,同時為購買先進火器爭取時間, 皇上同意將他帶兵入關的時間推遲到冬至前後。

到那時互市的銀子賺到了,火器也買到了,明玉把孩子也生了,他可以過上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,然後帶著重武器去山海關實現為父汗報仇的願望。

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, 南邊的名將洪承疇和孫承宗來了, 遼東布防變了,從原來的防守模式轉為進攻。

明顯是想趁著豪格大敗,明軍大勝的士氣,以攻代守, 一鼓作氣收覆山海關外的大片土地。

對方大兵壓境, 聽說火器也新增不少, 皇上有些坐不住了, 不得不重新調整作戰計劃,決定圍魏救趙。

皇太極本人提兵南進, 牽制關寧軍,由多爾袞帶兵破長城從青山關入關, 形成東路攻勢,豪格帶兵由墻子嶺入關, 形成西路攻勢, 兩路大軍在通州匯合,震懾明朝京師, 迫使遼東的寧錦防線回防。

如果一切順利, 兩路大軍將繞開北京城, 兵分八路,四路向西,進攻山西等地,四路向東直撲河南、山東。

本來西路大軍的主帥皇太極更傾向於岳托,而不是新敗的豪格。可範文程給皇太極進言,說哀兵必勝。豪格也在清寧宮門前跪了一日一夜,請求皇太極再給他一次機會,並立下軍令狀。

若再敗,提頭來見。

皇太極這才勉強同意,把西路大軍交給豪格,讓岳托隨他南進,居中坐鎮。

出征前夜,多爾袞破天荒沒有住在大營,而是披星戴月回了明園。

深夜躺在被窩裏,多爾袞摸著明玉凸起的小腹,在明玉耳邊碎碎念:“李氏姐妹還住在王府,安全起見,你在明園生孩子。”

有了莊嬪提前幾個月早產的先例,多爾袞不敢掉以輕心:“穩婆都住進來了嗎?沒住進來趕緊安排,生孩子沒有固定時間,六個月以後隨時都有可能。”

“那幾個穩婆是我求了皇後娘娘在宮裏選的。三個可能還不夠,要不你讓總管事在民間再找幾個,到了關鍵時刻偏方也很管用。”

“還有奶娘,也是皇後娘娘幫著選的,我都查過了,出身清白,沒有什麽問題。可能兩個不夠,還要留一個後備,萬一哪個生病了,餓著我兒子可怎麽辦。”

“我不在家,你讓魏循留下照顧你,他經的事多,腦子也靈活。有他在,我才放心。秋收的時候你就要生了,秋收和互市你都不要管,交給魏循和鳳林,不許亂跑,留在明園待產……”

說話一半,被明玉用手捂住,多爾袞一驚一乍,捂著嘴也要說話:“想翻身你叫我,別自己動,很容易抻著……”

蔥白似的手挪開,換成櫻桃小口堵他的嘴。多爾袞輕輕眨了下眼,明玉想偏頭移開,被多爾袞捧著臉親吻。

一吻到情動,明玉哼唧著手往下探,沒費多少勁兒便把種馬本馬操控征服。

多爾袞也很想為明玉效勞,明玉紅著臉拒絕:“月份大了,不敢。”

趁著多爾袞心滿意足好說話,清洗之後明玉重新躺在他懷裏,跟他咬耳朵:“這次入關,你少殺些人,尤其是那些無辜百姓,就算為咱們的孩子祈福了,好不好?”

不管多麽刁鉆的要求,只要提孩子準好使,多爾袞點頭:“好,我答應你,為咱們的孩子祈福。”

說著明玉的肚子應景般鼓起一塊,明玉拉著多爾袞的手去摸:“你看,兒子也是這樣想的,他跟你一言為定呢。”

多爾袞撫摸著明玉的肚子,還沒說話,先紅了眼圈:“好,一言為定。”

明玉知道他舍不得孩子,本來可以見上一面再走的,如今不但見不上面,孩子出生他都不一定能趕得回來。

她試著給多爾袞解心寬:“放心,多大點事兒,我會平安生下孩子,我和孩子一起等你回來。”

這次入關只要繞開寧遠城,不出意外軌跡將與歷史重合,是多爾袞在戰場上又一次碾壓式的勝利,也是清朝歷次入關規模最大,縱深最遠,收獲最豐的一次。

給明朝敲響了喪鐘。

只不過時間有些長,可能需要一年或更久。

這段時間,她正好忙互市,再不用分心照顧多爾袞的情緒。

忍最後一晚。

明玉以為紅個眼圈話別離滿夠了,誰知多爾袞還掉了金豆子:“明玉,生孩子很疼,你要做好準備。我不在你身邊,你要照顧好自己,萬一……萬一到了非做選擇不可的時候,選自己。一定要選自己!”

人都要走了,還咒我,你禮貌嗎?

什麽走不走的,這樣想也不吉利,明玉硬擠出幾滴眼淚,陪著多爾袞哭:“你放心,我會的。”排名有先後,我自己排第一。

這一次又是搞突襲,沒有出征儀式,也不用人送,明玉一覺醒來,多爾袞已經帶兵出了盛京城。

明玉送走“瘟神”也忙碌起來,春耕順利,秧苗在夏天長勢很好,幾乎可以預見秋天的大豐收。

從夏至開始,魏循再沒去過田莊,也不許明玉到處跑。每天按照多爾袞交代的陪明玉吃飯,飯後陪明玉在院子裏散步消食,饒世界淘換明玉愛吃的東西。

還得保證運動量,不能讓明玉太胖,也不能太瘦。

要求簡直不要太多。

直到達哲生產那日,明玉才坐馬車出了一趟門。

馬車在豫親王府門口停穩,明玉扶著魏循的手下車,豫親王府總管事笑著迎上來給明玉請安。

明玉問達哲怎麽樣了,總管事說穩婆提前半個月進府,發動時立刻請來了巫醫,巫醫和穩婆都說一切正常。

正常就好,明玉挺著肚子往後院走,總管事問用不用坐轎子,明玉說她想散散步,走著就行。

誰知才走到垂花門,身後忽然響起哭聲,明玉回頭見是豫親王府的總管事。

一刻鐘前還笑著,這會兒怎麽哭上了,眼睛都哭紅了,明玉把總管事叫過來問話:“怎麽了?出了什麽事?”

每個王府的總管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穩妥人,若非出了天大的事,不可能在外客面前失態,更不可能當眾哭泣給主家添堵。

就算是親娘老子死了,當差的時候臉上也要掛著三分笑。

總管事看了一眼明玉碩大的肚子,猶豫著不敢說話,魏循見狀扶住了明玉。

明玉又問了一句,總管事直接淚崩:“王爺、王爺沒了!”

王爺?沒了?

這四個字明玉哪個字都聽見了,哪個字都知道意思,可連在一起卻混亂了。

身子向後倒了一下,幸好被魏循扶住,魏循的聲音好像從極遠處飄來:“胡說什麽!”

這麽大的事,想瞞也瞞不住,總管事邊號喪邊說:“沒胡說!戰報已經送進宮了,說兩白旗在涿州遭遇重兵埋伏,睿親王、豫親王陣亡,兩白旗全軍覆沒!”

饒是早有心理準備,明玉仍是眼前一黑,耳鳴得厲害,周遭景物都變得不那麽真實了。

她聽見自己顫抖著聲音問:“誰來送的信?”

總管事大哭著回答:“兵部,是兵部差人來送的信!”

“王爺的親衛可有帶話回來?”明玉聽見自己又問,聲音詭異地平靜。

總管事見明玉都沒哭,忙收住了眼淚:“沒有!可兵部的人說都陣亡了,被大炮炸死了,也許親衛……”也沒能幸免。

歷史上多鐸是什麽時候死的,明玉記不清了,可他絕對死在清朝入主中原之後,幾次臭名昭著的屠城都與他有關。

多爾袞也是。

多爾袞今年才二十六歲,距離終年三十九歲還有十三年,他陽壽未盡。

明玉雖然沒有多喜歡多爾袞,對他卻總有一種蜜汁自信。

在這世上,除了多爾袞自己作死自己,沒人能殺得了他。

自古兵不厭詐,詐死可能是一個計策。

還有原主的記憶,多爾袞可能受了很重很重的傷,可能傷到了要害。

但是,他沒死!

他不會死!

腦子裏過電似的,想通了這一切,明玉終於定下心來:“在找到王爺的屍首之前封鎖消息!你們福晉還在生孩子,絕不能讓她知道!若因此出了什麽意外,我拿你是問!”

望著明玉冷冰冰的眸子,總管事腦中莫名閃過睿親王不怒自威的眼睛。

也是這樣冷漠的眼神,也是這樣淡漠的聲音,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。

總管事被凍得一個激靈,頓時從不可抑制的悲傷中醒過神來。

是呀,這世上沒了誰日子還不是照樣過。

只要福晉平安誕下小世子,豫親王府就不會倒,他們這些人也還有希望。

還好剛剛是他一個人接待兵部來人,身邊並無閑雜人等。

還好福晉在生孩子,怕出意外,他一早便吩咐無關的人都待在屋子裏別出來走動,他哭崩的樣子幾乎沒人看見。

還好在這個當口,睿盛夫人來了,用一個眼神凍醒了他。

還好還好。

萬幸萬幸。

確認過臉上沒有淚水,明玉按了按酸澀的眼角沈聲吩咐:“叫跟來的人把正院圍了,裏面的人不許出來,外頭的人不許進去。”

非常時期,明玉不相信別人,只信她從明園帶來的自己人。

有人領命去了,明玉扶住魏循的手,對豫親王府總管事說:“給我在外院找間屋子,我要重新梳洗上妝。”

見達哲之前,她得找個地方平覆一下情緒。

睿盛夫人是福晉的親姐姐,平時姐妹倆關系要好。出了這麽大的事,總管事雖然止住眼淚,心裏還是慌得不行,此時對明玉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,很快找了一處院落供明玉使用。

等重新洗過臉上過妝,明玉深深吸氣才扶著魏循的手去正院看達哲。

果如總管事所言,達哲這邊一切正常。

明玉想去產房看看,守在門外的嬤嬤不讓,說產婦見孕婦不吉利。明玉便讓人拿了銀票進去,穩婆一人一百兩,其他服侍的每人三十兩,並承諾待福晉平安生下孩子還有重賞。

一百兩,兩個穩婆長這麽大都沒見過一百兩的銀票,於是更加賣力。縮短產程減少疼痛的招兒能用的都用上了,並不惜自身氣力。

產房裏服侍的提前得了賞,無不歡喜,無不盡心。

早有激靈的丫鬟搬了太師椅放在產房門外,明玉坐下,揚聲對達哲說:“達哲別害怕,長姐來了!”

說完一陣心酸,明玉仰頭看屋頂,才把眼底的淚意壓下。

產房裏忽然安靜了一瞬,良久達哲疼到顫抖的聲音才傳出來:“長姐,你來了,我就安心了。”

自己疼得厲害,還反過來安慰明玉:“長姐,你也別害怕,生孩子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疼,我都能忍,你肯定沒問題。”

明玉心疼得不行:“達哲,長姐不怕,你要是疼就叫出來,別忍著。”

達哲似乎笑了一下,聲音抖得厲害:“長姐,這你就不知道了,生孩子的時候不能叫,越疼、越疼越要用力生,得向下使勁兒。哭叫不頂用,該生還得生,不能浪費力氣!”

這時有人接話,像是穩婆的聲音:“福晉說的是!對!就這樣使勁兒!對!”

另一個嚷道:“摸到孩子的頭了!福晉使勁兒啊!快使勁兒!”

達哲痛苦地尖叫起來,明玉知道到了要緊的時候,也跟著穩婆喊:“達哲,給我打個樣兒,快點把孩子生下來!”

淒厲的尖叫伴隨著嬰孩兒的啼哭聲響起,產房裏有人笑著給達哲道喜:“恭喜福晉,賀喜福晉,是個小阿哥!是個小阿哥!”

明玉雙手合十,拜過諸天神佛之後讓人給總管事傳話,說福晉生了一個小阿哥,合府有賞。

除了福晉的賞賜,睿盛夫人還有額外打賞。

賞自然要重賞,不過真正的目的還是安撫人心。

福晉平安生下小阿哥,不出意外這個小阿哥便是王府的小世子。王府有了世子,便是王爺真的沒了,豫親王府仍是豫親王府。

總管事得了信兒,一顆心終於放在肚子裏,將事先準備好的賞錢分發下去,對多鐸的死訊守口如瓶。

雖然知道這樣的噩耗瞞不了多久,可能瞞多久是多久吧。

府中人都得了賞賜,自然人人歡喜,跟過年似的。

小阿哥生出來,就沒有產婦不能見孕婦的講究了,明玉第一時間走進產房去看達哲。

達哲累得不行,看見明玉進來還是眼前一亮,旋即又催她出去:“這裏血腥味兒重,長姐快出去!”

穩婆也勸,明玉怕打擾達哲休息,問過巫醫和穩婆都說達哲身體無恙,再次命人打賞之後才走。

臨走時安慰達哲:“你好好睡一覺,小阿哥那邊有我呢。”

昨夜疼了一晚,臨近中午才把孩子生下來,達哲累極困極。

多鐸出征不在家,後院那幾個侍妾每到這時候總要作妖,達哲生了孩子都不敢安睡。

還好長姐挺著肚子過來幫忙,不然她都想自己照顧孩子了。

達哲累到脫力,明玉才走出房門,她已然昏睡過去。

明玉讓人把小阿哥抱去西暖閣,她親自照看,餵奶也在西暖閣餵。

有人過來問正院的封禁是否可以解除,明玉沒讓,只讓把達哲月子裏不需要的人放出去,外面的人一律不準放進來。

等達哲醒來,已然日影西斜,明玉領著奶娘把小阿哥抱到達哲身邊。達哲催明玉回去,明玉說天太晚了,她今日不走了留下陪達哲。

第二天一早,睿親王府總管事過來找明玉,除了多爾袞陣亡的消息,又帶來了另外一個噩耗。

皇太極病倒了,兩黃旗壓到寧錦前線的軍隊正在回撤。

這次入關定下的戰略是皇太極坐鎮寧錦防線,牽制關寧軍,多爾袞和豪格從東西兩路入關,在北京城的通州匯合,然後多爾袞往東豪格往西直取山東山西。

如今皇太極撤兵,關寧軍再無牽制,等於斷了東西兩路大軍的回程。

就算多爾袞多鐸僥幸沒死,就算詐死是一個計策,等他們得勝歸來疲敝之時,將不得不對面關寧軍紅衣大炮的炮口。

可還有生路?

明玉深深吸氣,問總管事:“是何人來送的信?”

“是兵部。”

睿親王府的總管事看起來比豫親王的總管事更沈穩些,雖然眼睛紅腫,反應倒是不慢:“出了這樣大的事,按理說應該是宮裏派人來送信,不應該是兵部。”

明玉又問:“兵部現在誰管?”之前有多爾袞罩著,她都沒關註過這些。

總管事微微蹙眉:“肅郡王領罰之後,兵部暫由成郡王接管。”

岳托?

這次入關岳托也有任務,他本來要領兵去西路,誰知範文程出面給豪格說項,改由豪格從西路入關,岳托隨皇太極坐鎮寧錦防線。

皇太極禦駕親征帶走了鄭親王濟爾哈朗,命禮親王代善監國。

也就是說兩紅旗的軍隊基本沒動,且代善監國,岳托隨駕。

按照兵部的說法,最有可能接班皇太極的多爾袞陣亡,多鐸也陣亡。皇長子豪格在關內腹背受敵,不是被關內的明軍滅掉,就是逃回來被關寧軍炮轟。

再看大清有實力的親王,只剩下鄭親王濟爾哈朗。可濟爾哈朗畢竟是旁支,只是先汗的侄子,沒有資格繼位。

如今無論是實力還是資歷,都沒人比得過禮親王代善。

如果明玉所料不錯,下一步代善極有可能趁亂逼宮,取皇太極而代之。

那樣的話,兩白旗和兩藍旗在關內打仗,兩紅旗和兩黃旗在關外廝殺,八旗內部分崩離析,大清國本動搖。

彼時根本不需要任何外力,亡國就在眼前。

想到這裏,明玉小腹忽然一陣抽痛,這種抽痛在孕晚期時常發生,明玉也沒當回事。

她讓人把豫親王府總管事叫來,問他豫親王府有多少侍衛。豫親王府總管事回答府中有兩百,因為王爺要出征,還留了兩百在城外田莊。

而且都是死忠的親衛。

明玉想了想:“夠用了。你即刻把所有侍衛調來王府,緊守門戶。福晉要是問起來,你就把皇上重病的消息告訴她,其他的一概不要講。”

豫親王府的總管事也聽說了皇上病重的消息。風雨將至,守好王府和未來的小世子比什麽都重要。

等豫親王府的總管事應是離開,明玉吩咐睿親王府的總管事也將侍衛調回,務必守好睿親王府和明園。

因為明玉要生產了,多爾袞不放心,留給她一千親衛,且都是精兵。

田莊山莊都有自己的護衛,不過這種政治鬥爭一時半會兒還燒不到城外。

睿親王府總管事應是,他雖然是王爺的人,可王爺臨走時交待過,他出征在外王府福晉說了算。

“福晉,您什麽時候回去?”睿親王府總管事問。

豫親王福晉平安生下一個小阿哥,豫親王也算有後了,可他們家王爺的嫡子或嫡女還揣在福晉肚子裏呢,這時候可不能有任何閃失。

達哲母子平安,該做的安排都做了,明玉擡眸,眼神堅毅:“準備馬車,我要進宮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明玉:達哲生了,下一個輪到我。

小福臨:額娘,別怕,我會乖乖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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